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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眼前赵四清小魔鬼般热辣辣的眼神，看得赵解放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手了，她一把抱起赵四清，挤出人群把赵四清递到我妈怀里，怜爱地摸了摸赵四清的脑袋，轻轻说了一句：&ldo;小七乖啊，姐给你找水果糖吃去。&rdo;说罢又转身挤到我爹面前，怒斥道：&ldo;赵成国，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随时准备接受人民的审判，听见没有？&rdo;

我爹喃喃道：&ldo;是，是，我绝不乱说乱动。&rdo;

赵解放又回头看了一眼我妈怀里的赵四清，手一挥说：&ldo;我们走。&rdo;一群红小将随她鱼贯而出，很快消失了踪影。

我爹被赵四清无意救下，充满感激地看着他的小女儿，想到只有不懂事的赵四清还把他当个人，不禁泪流满面。天真的赵四清并不知道自己立下大功，还念念不忘赵解放说要给她找水果糖去，在我妈的怀里不停地用小手拍我妈的脸，&ldo;妈，我姐啥时候回来啊？&rdo;我妈轻轻拍着她说：&ldo;四清乖啊，你姐明天就回来了。&rdo;

可是我大姐赵解放从此再也没能踏进家门。

从我大姐赵解放率领红卫兵杀出我们家大院的那天起，我的七妹赵四清就开始每天到院门口向赵解放消失的方向看。赵四清蹲在门口，一边用小树枝玩蚂蚁一边翘首以待，从天亮守到天黑，坚信有一天她的大姐赵解放会手拿水果糖出现在她面前笑眯眯地对她说：&ldo;看，姐姐有好东西给你。&rdo;

赵四清的期盼十分执拗，在她小小的心灵里坚决地相信她的大姐不会骗她，一定会给她带水果糖回来。可惜赵四清翘首以待盼来的不是赵解放和她的水果糖，而是一个匆匆而来的红卫兵小将，小将来通知我妈去他们&ldo;东进革命团&rdo;的司令部，说有事找她。我妈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了平复复杂的心情，我妈带着我和赵争鸣一起去了&ldo;东进革命团&rdo;的司令部。

进了司令部的大门，一个红小将当头拦住了我们，大声问道：&ldo;你们是谁？&rdo;

我妈战战兢兢地答道：&ldo;是司令部的革命小将通知我们来的，不知道有什么事？&rdo;

小将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妈，又问：&ldo;你是赵解放的家属？&rdo;

我妈连连点头。

小将说：&ldo;你们跟我来。&rdo;我们跟着小将来到院子里，院子里一棵大树上吊着几具面目模糊的尸体。小将站定，指着其中一具尸体，转过身对我妈厉声道：&ldo;反革命分子赵解放阴谋反对伟大的&lso;血统论&rso;，阻挠我们&lso;东进革命团&rso;英勇的夺权行动，还带领一干黑七类狗崽子在此负隅顽抗，已经被我们就地处决了！&rdo;

犹如晴天霹雳击在我妈的头上，当即把我妈击倒在地。我妈瘫坐在地上，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眼空洞而茫然。我和赵争鸣更是目瞪口呆，一半伤心一半害怕，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冷眼看着我妈说：&ldo;现在我们&lso;东进革命团&rso;本着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允许你们来看一眼赵解放的尸体，待会到办公室里面去，还有赵解放的遗物交给你们。&rdo;

我妈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手扶着我一手扶着赵争鸣，一点一点向树上吊着的尸体走去，她想再看看她的女儿。

&ldo;干什么？不许乱动，这些反革命分子一会儿就要拉出去烧掉，你们不许碰！&rdo;

我妈根本就没听见，仍坚持着往前走，小将大怒，立即叫过来几个帮手，对他们说：&ldo;把这个反革命分子给我架到办公室去，别让她破坏革命成果。&rdo;

我妈被几个红小将架着就往里走，我和赵争鸣一边哭一边在后面跟着小跑。

到了办公室，一个小将看到我们进来，随手拿起手绢包起来的一个小包，塞到我妈手里，说：&ldo;赵解放昨天被我们活捉后，问她有什么遗言没有，她把这个交给我们，我们已经检查过了，认为可以交给家属，你们拿了东西赶紧滚蛋。&rdo;

我们娘仨被革命小将踢出了司令部，一步一蹭地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赵四清仍旧蹲在门口，拿着小树枝笑眯眯地玩蚂蚁。看见我们三个，赵四清连滚带爬骨碌到我们面前，问我妈：&ldo;妈，你回来了？我大姐呢？&rdo;

我妈此时终于崩溃，一把抱住赵四清大哭起来，把赵四清吓得愣愣的，不知道自己干啥了。

里面我爹听见哭声，连忙出来看，一看是我妈，连忙把她扶到屋里坐下，我妈看着我爹说：&ldo;成国，解放死了。&rdo;说着把攥在手里的小包交给我爹。

我爹当场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来，一边哆嗦一边打开小包，小包里包着白纸，再打开白纸，白纸里包着两块水果糖，白纸上写着：&ldo;给四清。&rdo;

四、1968，上山下乡

赵解放死后，我爹赵成国彻底崩溃，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从此不再跟着我妈到处转，也不再满脸媚笑地挨个讨好他的孩子们，他像个傻子一样整天愣愣的，叫吃饭就吃饭，不叫吃饭就站在院子里发愣。也许他并不是特别喜欢赵解放，可是那毕竟是他的长女，而且他认为整件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更加感觉罪孽深重。每天吃午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桌子旁边扭着头向外面看，希望赵解放能够突然出现在门口，即使是领着红小将来批斗他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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